《美女与野兽》: 受利益驱动的爱情是真爱吗？
文/非非马
1
今早，老同学给我发来个段子式影评：
《美女与野兽》告诉我们，只要有钱和城堡，姑娘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人。
这当然是个十分段子化、也很极端夸张的表达，但却与我这两日对“美女与野兽”的爱情内核思考，有某些相通处。
别总盯着“美女掘金”的视角，咱们就先说说野兽／王子吧。
Dan Stevens扮演Beast
在美女与野兽的爱情里，野兽一旦赢得美女的爱情，收获的可不仅仅是美人与爱情，更是自己与一众仆人的生命、是恢复自己的王子身、重享优渥尊贵的人间生活。
如是，我不禁要问，受着巨大利益驱动的野兽or王子，他对美女以及这份爱情的追求，究竟有多纯粹？
再来说美女，野兽在追求她的过程中投其所好，送了她一座巨大图书馆——那满图书馆的书在当时可意味着巨额财富、无尚的尊贵地位和教育特权，他还冒了生命危险救了她的命，“收受”了如此巨大的“利益好处”，美女对野兽所萌发的爱情，算不算基于利益获得而发生的利己式爱情？它，又有多纯粹？
所以，
受利益驱动的爱情算真爱吗？
能抵达真爱吗？
最后，
这世上有所谓“纯粹”的爱情吗？
2
我知道我的疑问有点“心理阴暗”，毕竟大部分读者从这个经典童话里看到的，是我师姐这样的：
它传递了特别朴素的爱情观。
我师姐供职于《中国文化报》，是一个三观特别正的母亲，她打算带娃儿一起去看这部最新迪斯尼版童话电影。
我理解她说的“朴素”是什么意思。
的确，在很多如我师姐这样的观众与读者心里，《美女与野兽》讲述了一个超越权势、财富、样貌，建立在灵魂吸引、愿为彼此牺牲、奉献无私真爱之上的纯爱故事。
乍看之下，也是很像。
从一开始，故事就多角度烘托了追求女主贝尔的男二号加斯顿是如何的万人迷。
Luke Evans扮演
他是村里所有姑娘梦寐以求的钻石王老五——有权有势有颜值，还能歌善舞，一手好射击。
所谓实力、相貌、情趣兼备，乃婚恋市场上极品抢手货一枚。村里那些待嫁的姑娘们，恨不能把自己送到他眼皮子底下，只为哪怕能被他看上一眼。
但是，他独独钟情于我们的贝尔姑娘。当然不是因为她爱看书、能发明洗衣机，而是因为，她，是这村子里最美的姑娘！
而我们贝尔呢，她透过浮华表象洞见了本质，看出这浮夸男的肤浅、傲慢与自大，最关键：谁叫他不读书啊不读书。（插一句，还是咱中国古人说得对，书中自有颜如玉啊。）
他不仅没远见地自己不读书，还认为女性更不该读书，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。那会儿，他的狠毒还没机会表现出来，贝尔就坚定地送了他一个NO。
女主最后选择的beast呢，披着一身丑陋的野兽皮囊，囚困于冷清萧杀、经常连个灯都不点的荒废古堡，且他没权没势，也没前呼后拥，只有几个会说话的桌子板凳、茶壶茶杯相伴在侧。
但是，人家读莎士比亚，读的还是全集啊！不仅读莎士比亚全集，他还读过诺大图书馆里的每一本书，还能拽拽地说希腊文！
哦，他更大方地把图书馆整个送给了贝尔，all yours——见过这么动听的情话吗？
（没有）
不得不说，同样是男人送女人东西，送书就是比送衣服、送钻石、送黄金首饰显得高级啊！虽然那书其实比钻石还贵。
反正就是这样，不嫌贫爱富，不重外在重内在的“朴素”爱情观，通过如此对比，被构建、被传递了。
可这，真的只是童话的一面，好吗……
3
童话的另一面是啥呢？
是我在文本开头提到的，那看似朴素爱情背后的巨大“利益驱动”。
从贝尔踏进古堡开始，野兽与他的仆人——那些会说话的茶壶茶杯、烛台笨钟们，就在琢磨：这姑娘会是那个解救他们于魔咒的“她”吗？
受这样的原始动机驱动，野兽在仆人们的劝说与撺掇下，先是默认了要对姑娘好生款待，又邀姑娘共进烛光晚餐，并次第展开了相关“追求”。
除了前面提到的那座图书馆，野兽与他仆人们的“撩妹”技巧，其实也很俗世通用，并且样样不少。
镶了2000多颗施华洛世奇水晶的仙女裙，迷人音乐下的梦幻烛光晚餐——那可是一般凡人能力之外的仙术啊，此乃所谓锦衣玉食的“诱惑”。
而尽管野兽知道长相实非自己强项，也仍然沐浴更衣、美发美甲、锦衣着身，试图在两个人的舞会上，扮个“野兽绅士”，此乃“制服诱惑”。
野兽还知道借力自己的“神器”，一个能让姑娘想看到谁就见着谁的神奇镜子；一个能带姑娘想去哪儿就去到哪的地球仪……
此等种种，披着浪漫的外衣，可活脱脱也是一本“野兽／直男撩妹指南”啊！
而姑娘呢，她当然知道，那年头、那村头，书（每本都还是精装本的）与教育（还包括希腊文），才是比黄金钻石要贵得多的顶级奢侈品，整座村子里，她也找不到一个能跟她说莎士比亚全集的人啊！
她也显然是沉醉于魔法所带来的奇幻party与浪漫，那可是凡人一辈子也没见过的幻妙世界啊！
她借着那神秘的地球仪，穿越去了巴黎，解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；她借着那把神奇的镜子，得知父亲正身陷囹圄……
她从野兽这里，既收获了情绪价值（舞文弄墨的快乐），又获得了物质的富足（锦衣、玉食、城堡，虽然经常暖气开得不太足，灯也点得不太够）……
well，我知道还没说他们彼此为对方的牺牲，这个我下面会再论及，这里咱们先来讨论：
这样萌生于利益驱动的爱情，究竟够不够纯粹？
4
在我认真严肃地思考了上述问题之后，我很沮丧地发现，这根本就是个伪命题，好吗？
因为，这天下就没有所谓纯粹的爱情。
所有的爱情，都萌生于“利益”。完全无涉利益的“理想爱情”，就像ghost，听过但却没见过。
那种“条件与条件的见面”似的相亲和谈婚论嫁，大体没什么争议，那肯定不算人们想象中的纯粹爱情。
我们就说说那些纯粹萌发于身体的冲动，所谓超越了阶级、金钱、财富、美貌等各种“条件”的爱情。
一般而言，我们将两个人之间产生的那种互相吸引的化学反应，叫做爱情。简单来讲，就是我看见你就很开心，我想到你见到你就脸红心跳、我总想看见你。
人类为什么会如此迷恋爱情？正是因为，陷入爱情中的我们，是如此开心。
这种开心愉悦，就是爱情给我们自己带来的情绪价值、給我们的奖赏。而且是，其它绝大部分刺激都无法产生的高强度愉悦。
所以，人们才说，我们爱的其实是爱情本身、是恋爱的感觉。
你因为爱情的甜蜜感爱那个能提供給你这份感觉的人，与你爱那个因为带给你黄金珠宝从而带给你极度喜悦的人，从生物学角度而言，并无高下之分。都不纯粹。
因为，这两种“情绪”，皆萌生于“利己”。
原来，我们人类，真没自己想象得那么高尚。
原来，我们人类歌颂了那么久的爱情，真没自己想象得那么高尚。
5
如果没有完全无涉利益的纯粹爱情，
那么有“真爱”吗？
我认为，是有的。
我们都知道“荷尔蒙荡漾”时期的爱情，其实只持续一段时间。我也更愿意将此称作为“激情”。
但无论是初级阶段的“激情”，还是延绵发酵于强烈身体反应之后的“爱情”，都有可能催生出一种很高尚无私的情感，就是为了对方做奉献与牺牲，哪怕是献上自己的生命。
就好像《美女与野兽》的故事里，无论美女与野兽在这段关系里各自的爱情驱动程序是什么——可以确认的是，肯定不是基于荷尔蒙吸引的一见钟情，也不是我们前面所提的身体化学反应，除非你非得跟我争，说人家姑娘就喜欢“人兽交”，但到了后面，他们确实都产生了一种为彼此奉献牺牲的“高尚情感”。
很难判断野兽雪地里大战群狼救美女，究竟是出于爱情，还是出于一个雄性或者“人”的见义勇为，但他在爱上贝儿之后，仍愿放她离城救父的行为，的确可谓之为无私。
为了这个选择，他不仅将忍受结局难卜的等待煎熬，还很可能要牺牲自己与所有仆人的性命。当然，是否应该搭上仆人的性命去做赌注，这是另外一个话题。
总之，因心中无爱、自私而被诅咒的王子，在成为野兽之后，找到了爱与无私。
那的确是超越了一己占有欲和控制欲，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的高尚情感与行为。影片中的这份情感表现，真实就真实在，它经过挣扎，但最终超越了局限。
未经历过痛苦的抉择，就不叫抉择。
只有松了手仍愿回来的爱人，才是真的爱人。
而贝儿呢，在加斯顿领着全村男女涌向城堡围剿野兽时，她拼命赶去解救，那也是螳臂当车、置己身于大险境中的行为，体现出了将对方生命利益置于自己生命利益之前的奉献精神。
看到这些场景时，我承认，我是泪目的。
它打动了我。
6
好，那么真爱是什么？
不是我爱野兽不爱帅哥，就叫真爱；
也不是我爱莎士比亚，蔑视财富权势，就叫真爱；
也不是永不为鸡毛蒜皮吵架、视各自利益与诉求如粪土，最后眼中只有对方、遗失了自己叫真爱。
真爱是：
明知道有个强大的“我”存在，但在你为了梦想与使命要策马远行时，不会为一己之安、一己之欢而拖你后腿；
是在重要的大是大非面前，哪怕所有人都弃你而去，我仍愿意和你站在一起，相信你、支持你；
更是在你性命攸关、身陷囹圄时，我愿挺身而出，哪怕为你要牺牲自己。
这才是，《美女与野兽》传递出的
最有价值的爱情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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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介绍
非非马
媒体人、影评人、创业者。
新浪娱乐、LinkedIn（领英）、金融八卦女、她生活、Think Tank智囊团、她领袖专栏作家。
而立之年赴英读硕，学习电影研究，曾为著名文化国企伦敦子公司创始人兼总经理。
现自己创业从事中英文化交流，并任中英电影节英国首席代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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